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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今年的高考我注定名落孙山,即使此时此刻我也像所有的同学一样,一本正经得坐在考场,煞有介事得做着语文试卷,搜肠刮肚得开始写作文,尽管父亲十几年来始终对我寄予厚望,但,恐怕这一次,将会是对我这些年浑浑噩噩虚度光阴的一场最公正的审判。在写作文得开头,我希望多用一些我所能掌握的成语,来显得我并不那么平庸。
可惜我的普通,在我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先来说说我的父亲,他是一名工地现场的管理人员,每次我问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时候,他总是神采飞扬得指着城市中高楼大厦说,你看,那些建筑的外墙,就是你爸爸的杰作。从此我熟悉了一个课本中找不到的词汇:幕墙。
我当然知道那些高楼大厦根本不是父亲的杰作,他这么说只是想获得更多的认同感,他只是一个苦逼的施工员,我在之前将其命名为“现场管理人员”是为了让他显得更高大上一些,而我的母亲则是一位资料员,他们相识于尘土飞扬的工地现场,相同的工作背景以及工地上狼多肉少的恶劣环境让父亲对母亲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两个苦逼的人就这样走在了一起,然后有了我。
写到这里老师一定会给我一个很低的分数,因为我离题太远,但请老师耐心,这只是个开头,我并不打算只写800个字来交差,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哦不,是事故。
父母常年跟着工地奔波,我也随他们一起迁徙,父亲对我的管理很粗暴,正如项目经理对他的态度一样,一犯错误就打骂,从小我就懂得在父亲生气的时候先带上一顶安全帽,这也是工地上我唯一能找到的防身器具,它有效得阻隔了父亲狂风暴雨般的连环出击。
工地上物资匮乏,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也有一些同龄的小伙伴,跟我们情况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有的是项目经理的孩子,有的是农民工的孩子,而我则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是施工员和资料员结合的孩子。
当时我们这些熊孩子没有阶级观念,每日在工地上疯玩,母亲总是笑着骂我,当心别碰那些角钢(词条“角钢”由行业大百科提供),别撞坏玻璃云云,父亲则一脸担忧,深怕我跟项目经理的儿子起什么冲突,让他受到牵连,工地上的童年,草长莺飞。
然后我们踏上了学习的年纪,工地四处迁徙,幸运的是项目管理班子始终没有解散,父亲供职的是一家国内比较不错的幕墙公司,因此项目衔接紧凑,往往一个工程结束马上奔赴另外一个,父亲一直在项目经理之下饱受窝囊气,往往苦劳父亲承担,功劳项目经理获取,为此父亲没少在背地里生闷气,每当他生气,就会恶狠狠得要求我今后能出人头地,超过项目经理的孩子。
被寄予厚望的童年一定是压抑的,从此我的试卷不允许有低于满分的情况,父亲粗暴的教育方式让我不敢有任何闪失,他常年与石材、玻璃、钢材打交道的双手,粗糙而有力,一巴掌呼在脸上,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项目经理的儿子叫小强,与我同年不同班,据我所知他的成绩一向不如我,每当晚上我的父亲在昏暗的活动板房里押着我做作业看书的时候,他的老爸正忙于和房地产开发商的现场管理班子花天酒地,疏于管理的他渐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不学无术却又颐指气使,最让父亲骄傲的是,我的成绩始终在他之上,这让他原本在项目经理面前唯唯诺诺的表现中有了一次抬头的机会。
小强的待遇则比我好得多,从小他就有大量让他骄傲的资本,他的老爸开大奔,抽中华,豪气干云,每当他的成绩上升那么一两分,他就能获得不少他想要的礼品,而我,则被固定在了满分的桎梏,稍有落差,拳脚相加,我肩负着父亲的希冀,不能有半点差池。
青春期如约而来,我和小强终于到了这个叛逆的年龄,父亲因为一个香港的幕墙工程,只能与我分离,从此隔着香江,过着两种制度的生活,那边资本主义社会中高昂的物价让父亲不敢轻易迈出工地,我则终于过上了社会主义制度下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那一段时光。
仿佛被压抑很久的弹簧,我开始得以肆无忌惮得放纵,父亲的期盼抛在了脑后,偶尔江那边打来的电话,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他试图继续跟进我的学习状况,但显然力不从心。放纵的恶果让我成绩一落千丈,但父亲那粗壮有力的手掌却无法落在我的脸上,想着父亲提前布满皱纹的脸,这让我一面享受放肆玩乐得快感,一面心中充满负罪感。
高考如期而至,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刻,噩耗传来,高空坠落的一个挂件砸中父亲的脚背,万幸捡回一条命,但从此恐怕无法再穿行于脚手架,这让一个在工地上干了十几年的施工员老泪纵横,母亲更是泣不成声,而我,则即将为这些日子肆无忌惮得挥霍时光而付出代价。
小伟的父亲早已经为他联络好国外的一家大学,考不考高考对他已经无关痛痒,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我的爷爷是一个钢筋工人,我的父亲是一个幕墙施工员,高考意味着上两代的希望与下两代的出路,而我,却轻易得扼杀了父亲这么多年来对未来的所有幻想。
就在昨天,他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叮嘱我不要紧张,好好发挥,疲惫而低沉,已没有了当年一巴掌呼我脸上时的粗鲁雄浑,父亲老了,多年的工地生涯,早起晚睡得赶工期,让他身心俱疲,比同龄人老得更快,作为他的儿子,他希望我不要再做幕墙,那我又能做什么呢?这仿佛是一种宿命,上一代的出身很大程度决定了下一代的归宿,寒门难再出贵子,每每想到此,我就愈发心寒。
老师,我和父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作文纸已经写满了,那就到此为止吧。为养伤的父亲祈福。